27.李璎珞

不愁果子吃了。

    等天色有些昏沉了，我赶紧带了复生和莺歌拿了烧纸香烛出去，因为莺歌复生的娘被丢在了乱葬岗，这会儿也找不到尸首，再加上前日大雨，听说高河寨被水淹了，现在也不能去村里问问，所以莺歌就找了山下过人的一个路口，给她娘烧了纸钱，这路口是各路鬼神来往不断的地方，若是在路上烧纸钱，只要叫着那人的名字，她就会来捡自己的钱。若是清明，离得太远，来不及回家上坟的人都会找一个繁华的路口，给亲人送纸钱。

    莺歌和复生跪在地上，烧了纸钱，忽然嚎啕大哭，我默默的走远了些，她们也许有悄悄话要和寡妇说呢。我走到了另一处坡地，忽然见到之前送我回来的那辆马车竟然从道观后的小路走了。那条路就是之前驿站的人给我指的近路，那路应该十分崎岖，怎么能过马车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我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。

    我跑了两步，跟了上去，竟然发现，那条小路被人重新清理了一遍，当初驿站的人说，这条小路十分隐秘，没几个人知道，如今也只有我走过……如果有了这条路，不是就可以从官道直通向道观后面。那岂不是说……道观……

    我好像终于明白，为何道观一定要买下这座后山了。因为只要有人进山的话，总有一天能够发现这后山的秘密吧。只有买下这山，禁止有人进入，才能确保这条小路不被人知悉。听管庄叔说，以前有很多人会去这山上捡拾柴禾，之前陈长贵也说过，为了乡亲们进山方便，所以从不曾围山。可有了这道观后，就再也没有人进山了，如今我来了，这山又有了主。所以道观才提起了买山的事……

    只是，这条路如此隐蔽，又是什么人非要整修出来，若是道观一心与外界隔绝，又为何要清理出这条路来……

    “你在看什么？”耳边突然响起声音，我吓了一跳，转过身去，那人竟然是……“仙子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我来回摇摆着身子，不知该看向哪里，也不知该怎样回答。我只是不明白，一心说着闭门清修的仙子为什么要……骗我？

    对，没错，是骗我。骗我不要再来打扰她修道，可转身却开门迎客，如今更有车马往来……

    “以前我当真不知这处，竟然还有条小路，直到你来，走出了这条路来。”我看仙子伫立在一旁，静静的看着远处隐秘在荒草间的小路，竟觉得那样悲伤？她的眼睛看着小路，又不像是在看那条路，仿佛在看别的什么东西，“我知道，你早晚会发现，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。”

    “仙子……我……”我没有想要窥探仙子的隐私。

    “这条路也只是清理了路面的石子，若你再走，必不会被石子咯了脚。”仙子说的话，令我心神一震，满是感动，我还记着，仙子在我鞋底放的软垫，直直的暖到了心里，就连母亲都没有如此细心对我。可我心里也明白，这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说辞，仙子慈悲，必然不忍我这样的路人偶然行间再踏上这条小路，忍受颠簸，可是……若是有心人有心走上这条路，且驾马疾行呢？也许仙子不知道我看到了之前的那辆马车，我倒宁愿相信仙子说的都是真的，她是为了我……

    “仙子，有心了。我也是无意中路过，并不会说与他人听。”迟疑着，我说道，“昨日李姑娘找我扬言要买山，若是仙子的意思，我倒有个法子，只换山不买山，仙子不若买了其他临近山头，与我互换，可好？这样一来，我也不算弄丢先人产业，也对长贵叔有个交代。仙子也得了这山，两全其美。”无论如何，仙子就是仙子，她既然对这山有用处，不能相助，我也不愿阻她。

    仙子看了我一眼，面露纠结，还是解释了一句，“我没有要她逼迫你，是她自作主张。”

    我笑了笑，贵人有所需要，下面的人自然相方设法的替贵人排忧解难，又何必亲自出手，之前管庄叔已经提过，如今李晗又重新提起，李晗是什么身份，我若是再不知好歹，就真要大难临头了。“看来李姑娘对仙子真是有求必应？”这话说出来，有多酸，我自己是听不出来的，只是李晗既然有那样的名声，又与仙子如此亲近，仙子又将我送她的香包转送出去，真真令我心里不痛快。再联想到之前，仙子竟然会去华云观那样的地方“讲经”？到底是讲经，还是别的什么，我真的搞不懂了。

    一直以来，从被仙子救起时，那股疯一般生长的执念，如今有所动摇了。

    “时候不早了，莺歌他们还在等我，我先走了。”我对仙子说了一句，走了两步，又回头道，“仙子若是准备好了文书，尽管托人来找我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与仙子臂助，也不愿阻挡仙子。”我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睛已经红了，若是仔细看的话，定然能看到其中的水花。仙子是最好的，一直以来都是，就如仙子所说，送出去了便没了缘分。

    若是可以，真想把那披风还回来，可是仙子说了，它与这披风没了缘分，最重要的恐怕还是……仙子说过，这世间只有两件，一件在她那里，一件在我这里……

    什么是缘分，我如今越发明白了，不过是一个借口，道人的借口，凡人的借口……

    “三好……”仙子突然叫住了我，我身子顿了顿，停下脚步，却没有转身去看她，“仙子曾经去过华云观讲经吧，我现在才想起来华云观是什么地方，那里不乏公子王孙，高门贵女。”

    “仙子你又为何在这里建了道观，这周围都是权贵的封地吧？”有些事情不去想，就什么也没有，一旦想了，便越想越多，拥有华贵的披风，去过华云观，又与李晗结识……口口说着闭门清修，却将道观建在权贵庄子附近……

    我这是怎么了？怎么可以这样说，我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，怎么可以怀疑仙子，这不是我的本意。说了这些话，我更加不敢回头，我不敢去看仙子脸上的表情，是失望还是愤怒？

    “三好，你听着。”仙子说话的时候，一定是压抑着愤怒的，否则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，她一定是对我失望了，“你不是问过我的名字吗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现在还想知道吗？”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，回过头来，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叫李璎珞。木子李，宝珠璎珞的璎珞。”

    李璎珞，这名字好生熟悉？我还沉浸在仙子突然告诉了我她的名字的惊喜中，忽然听到莺歌喊我的声音，“三好姐姐，你去哪儿，天要黑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我回头去看仙子，她竟然已经转身走了，我看了看仙子的背影，咬了咬唇瓣，也转身走了。等走远了，我才敢大声回莺歌的话，“莺歌，快别喊了。”

    莺歌见了我，不住埋怨，“三好姐姐，你怎么总是往道观这儿跑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我这才意识到，这地方已经到了道观门前了。我连忙打了谎话，“我这不是想去道观，求各位道尊，保佑你娘和我们吗？”

    莺歌这才不说什么了，转而问道，“那，你进去了吗？”

    我回头看了看道观紧闭的大门，有些尴尬，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不是想进去，没进去吗？你小小孩子，怎么那么多话。”我看了看，竟然没看到复生，忙问道，“复生呢？”

    莺歌儿道，“不是说去找你了吗？”

    我有些担忧，“我没见到啊。”

    我和莺歌一路喊着复生的名字，赶紧回家找，可家里也没有，莺歌慌神道，“姐，是不是被那个女纨绔给捉走了，她一定还记着我泼她水事。”莺歌说着要去找李晗算账，我拦不住她，幸亏张婶来了，她拿了一条草鱼给我，听到我们说起复生，笑了笑，“这不是前两天下雨，高河寨那条河水涨了，现在又落下去了，有些鱼被困到了水坑里，中午日头毒，白花花一片都浮了头，我也去摸了几条，给你们送来一条。”

    “我做饭挪不开手，就让虎子来给你送来，结果他看家里没人，又给我提回去了，听他说回去的时候看到复生正好回来，复生听虎子说起水坑里有泥鳅，非要去捉，这两人又去捉泥鳅了。”

    莺歌接了鱼，转身去厨房了，我却问道，“那高河寨挺远的啊，马上就天黑了。这两人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张婶笑了笑，“那河又不是只有高河寨有，我们这儿也有，只是水少，这小子们啊，就跟个泥猴似的，上蹿下跳，一会儿保准回来。”张婶正说着，复生就回来了，竟然用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兜泥鳅用，真是……

    他把泥鳅放进了木盆里，竟然还准备去，我赶紧拦下了他，“这么晚了，你还去做什么，掉进水里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复生有些着急，“那么多泥鳅，那么肥，我从没有见过这么肥的，去晚了就给人捉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了，就不吃。”我赶紧催着他去洗手，“看你那嘴谗样儿。”张婶听说虎子回家了，就也回去了，趁着没人在，我严厉的对复生说教了一通，大抵是今后不能随便乱跑了，尤其是晚上，即便出门也要跟家里人说一声。

    复生紧紧抿着嘴巴，最后竟然冒出了一句，“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这个委屈的快要哭鼻子的“小男子汉”，有些好笑，这是谁告诉他的，家里的男子汉，所以应该要养家糊口吗？我笑着摇了摇头，“那男子汉听不听姐姐的话呢？”

    复生点了点头，又去看他的泥鳅了。

    莺歌虽然会做很多家常小菜，可是鱼她还真没做过，而且，这鱼谁来杀，是要刮鱼鳞的吧，本来想着今天不吃了，可是复生眼巴巴的看着，我只好硬着头皮，拿了剪刀，有些茫然无措，想了想之后，先切开了鱼肚子，把内脏掏出，然后逆着鱼鳞生长的方向刮了鱼鳞，又去了鱼鳃……

    莺歌有些惊讶，一个不会做饭的人，竟然知道怎么杀鱼，我笑着指了指脑袋，似是开玩笑的说道：“因为，这里面有一团神奇的紫光，它无所不知。”

    莺歌一脸不信的端着鱼走了，本来也没人会做鱼，莺歌只好用最简单的法子把鱼煮了，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鱼汤，三个人竟然觉得无比美味儿，吃了个精光。这鸡仔越来越大了，再放进屋里，就有一股子味道，堂屋又和里屋通着，越是闷热的天气，那味道就更加难闻了。晚上睡觉若是不开窗，就呛得睡不着，这鸡崽儿一直放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……可那野猫……

    正想着呢，院外响起一阵鸡挥动翅膀的声音，还有母鸡的咯咯叫声，难道那野猫又来了，我拿了门后的扫帚就出去了，一直追到栅栏外面，结果竟然看到一只小狗儿迎着月光走来……

    它看起来虚弱极了，走路一瘸一拐的，月光把它的影子拉的又长又远……

    只是那条尾巴却很欢快的来回摆动着……

    莺歌也追了出来，问道：“三好姐姐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它回来了！”我怀疑自己看错了，我明明把它埋在了大狗旁边，虽然有些浅，土也很松，但是……

    莺歌也惊讶道，“哪来的小狗儿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是它找来了！”小狗没死，它怎么知道我在这里，看着这只小狗，我忽然想起了幼时的一段经历，家里养了一只母狗看家护院，母狗生了几只狗崽，狗崽长大后，各个凶神恶煞，喜欢追逐路人，父亲怕狗咬了人，就让下人把狗崽们卖给开狗肉店的换酒喝，结果那只母狗也消失不见了……

    听人说母狗去找小狗了……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，也许被那家狗肉店的一同给……

    我曾经经常偷偷喂东西给它吃，它丢了，我还为此伤心了好久，从今以后再也不许家里养狗。

    可这只小狗来的时候，我竟然生起一股奇怪的错觉，“是它找来了，还是它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赶紧把它抱进屋去，喂它吃东西，都说狗的命贱，其实是生命力顽强了。它竟然又活了过来，或许压根就没死，我真是笨，看着小狗身上的泥土，我愧疚极了，赶紧温了热水给它洗净。“你既然能够找来回家的路，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    复生莺歌还是小孩子天性，看着小狗稀罕的不行，总是偷偷摸它。第二天一大早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鸡崽儿。因为我突然想到狗也是吃鸡的，我太大意了，竟然把小狗和鸡崽放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然而，鸡崽一只也没少，我终于能放下心了，这只小狗还真懂事。“你这么乖，就叫你小乖好了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呢，小狗突然跑了出去，只经过一夜，它竟然好了大半，除了身上那些伤还有些痕迹，看来仙子的伤药真的很有效呢，我跟着追了出去，竟然发现它正对着一只小猫龇牙咧嘴。鸡飞狗跳，难道错了，应该是猫逃狗追？

    不过，有了小狗正好能看家护院，最起码不让这些猫猫狗狗再来偷吃。

    转身的时候，又看到了道观，我不由得喃喃自语道：“仙子，李璎珞……”李晗也姓李，难道两人是同宗，不过当今皇姓也是李呢，李晗的李可与皇室的李不同。等等，李璎珞……华云观，婉玉大长公主，婷泽公主……

    皇家公主近几年入道的可不少……

    我突然张大了嘴巴，震惊的看着远处的道观，仙子她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