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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.第二十四章 黑糖乌梅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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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sp;见男孩双脚扭捏,表情着急又隐忍,许觅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厕所在哪阿?”男孩拉着爸爸。

    徐姣听了便指着帘子后道:“里边走,右手边。”

    男孩也不道谢,臭脸瞪了一眼徐姣,便径直钻进帘子。

    帘子后明显温暖许多,男孩感觉自己像扑入了一朵暖云,鼻尖和耳畔同时滑过咕鲁咕鲁冒泡滚煮的焖肉香。

    他顺着声音一看,果然发现里头还有厨房。

    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坐在小凳上,手捧着白饭,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深色卤肉,男孩猜想,那就是一切罪恶的来源。

    女孩吃得津津有味,完全没发现他。

    只见她用两颗小门牙小心咬开金黄热烫的猪皮,糖褐色的卤汁一下就争先恐后涌出,沾染在女孩浅色的唇瓣上。

    女孩似香似烫地匆忙吸了几口气,筷子赶忙挖了一口晶莹分明的白米饭,配着热乎乎的酱汁和软烂的焖肉一并下肚……

    “咕咕咕咕咕…….”

    小空间的两人一愣,男孩摀着肚子,小脸涨红。

    经过一整个早上的哭闹,男孩的肚子从醒着开始就一直是空的,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中餐多么油腻恶心,但缺肉缺食物的身体可不这么认为。

    女孩把最后一口浸染酱汁的热饭吞下肚后,才缓缓道:“你是外头等餐的那家吧?梅菜焖肉?”

    肚子饿的男孩暴躁道:“妳……妳偷吃!”

    “噗!”女孩听了忍不住笑:“这么大一锅你爷爷吃得完阿?你爷爷的早就留了一份,剩下的还有其他客人要用呢,不服气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她低下身,从蒸锅拿出一盘保温好的卤肉:“这盘赔你吧。”

    隐约可见漂亮喷香的肉色,男孩往前一步,只觉得脚下有些虚浮,怕是真的饿昏头了,赶忙坐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女孩好心给他盛了碗热饭,饿得双眼发绿的男孩压根没觉得什么不对,傻傻就捧起那碗米饭。

    煮滚的肉香味不断往鼻孔窜,稍稍用筷子夹起一块焖肉,表皮便金黄流汁,彷佛美人配香水,直勾着对方失去理智,一亲芳泽,才肯罢休。

    男孩眼睛一闭,一块焖肉就往嘴里送。

    女孩坐在他对面,两手捧颊,似是天真无邪问:“好吃吗?大哥哥。”

    “好吃……辣……辣……好吃……”

    只见男孩边嚼,边呵气、两只眸子有泪光闪动,说是像被美味感动嘛…..却见他整个人扭来扭去,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,似乎感动中还夹着难言的痛苦,

    女孩笑得更开心了:“辣阿?那就配饭阿~~”

    当然辣阿,特别挑了胡椒籽,加了辣油的卤肉汁怎么会不辣呢?她笑瞇了眼。

    虽然酱汁异常辛辣,但流下喉咙的香甜的肉汁也叫醒了五脏六腑,纷纷尖叫要求更多营养。

    本能压倒理智,男孩压根停不下口,索性一边抹汗、一边扒饭,没多久浑身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湿,小脸红得像西红柿。

    “好辣……辣…..水…..”吃完了一整碗饭,虽然满意饱足,男孩却已经辣哭了一脸。

    偏偏对面坐着一位女孩,他也不敢大声哭泣,惹对方笑话,只能伸着红通通的舌头,向许觅讨水喝。

    “没水了……”许觅一脸可惜拎着空水壶,对面的男孩立刻露出哭丧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要哭拉?”许觅佯装惊奇。

    “……妹有!!”男孩深吸一口气,咬牙吞泪,脸色彷佛淋了酱的红烧鱼似。

    “那就好……”许觅拿了一袋塑料袋:“这是你爷爷的饭,快拿去给你爸爸吧!他怕是要担心你跌进马桶里了。

    男孩肿着舌头,只想快点回家喝饮料,便一把捉了袋子走。

    “掰掰了,大哥哥。”

    听到许觅向他道别,在走出去前,他回头了一眼

    “偶…..偶叫林子涵!”说完就匆匆钻出去了。

    李子寒?怪名字。

    许觅听完就忘了。

    教训完小屁孩心情大好,她索性回身又盛了一碗满满的白饭,拾起筷子准备吃第二碗。

    .

    除夕后早餐店公休三天,但接到许爷爷的电话后,徐姣早早就爬起准备,她一起来,许茗就跟着醒,然后是听到外头声音的许觅。

    本来想静悄悄准备的徐姣只是拿个食物,一回头就看见丈夫和女儿围着炉子已经在烧东西了,忍不住摇头。

    一家人的年菜鸡鸭鱼肉个个不能少,少一个兆头就不好,光是年年有余徐姣就弄了两道、看是洒了简单姜丝的清蒸鲈鱼,还是开胃鲜丽的豆瓣蒸鱼。

    她捉不清许爷爷的胃口,怕是许茗不阻止,她就要把记忆中所有绝活施一遍,许觅也是难得看见母亲紧张的模样,做人媳妇终究还是想得到夫家认可。

    “这些就够了,剩下的交给我吧。”许茗安抚焦躁的妻子,从柜子下摸出一大个煮火锅用的电磁炉,原来早上他和许觅凑在一起,就是在烧煮火锅用的高汤。

    外头正值岁寒,炒菜没有加盖,一个小时不到就冷了。许茗体贴妻子,便和许觅想了这个主意,也不用怕合不合许爷爷的胃口,肉片和生菜摆好,一整排调料随他调。

    徐姣只能眼睁睁看父女俩用这种偷吃步,将青菜鲜菇一整篮装、生肉片摆盘端上桌,不过桌子摆满后倒也是有模有样,徐姣还得了空闲,能在小睡片刻。

    有人敲了外头的铁门,许茗见晃头打瞌睡的徐姣被吓得一跳,忍不住笑了一声,便替紧张的妻子上去迎客。

    一开门,不意外就是许老爷爷,圆脑袋带了一顶毛帽,小眼瞇起,是个矮小慈祥的老人。

    他一见到许茗就露出笑容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爸。”许茗一喊,徐姣也紧张喊了一声:“爸,外头凉,快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许爷爷笑着点点头,令许觅放心的是,许爷爷对徐姣十分和蔼,没让她干站着。

    许爷爷后头还跟了几人,许茗已经结婚的三弟许诚夫妇和妹妹许芯,另外带着几个小萝卜头,分别是许觅的两个堂弟和一个表妹。

    大家大包小包、鱼贯上楼,客厅不一会就被各种零食和礼盒占据桌椅。

    一群人穿着的外套袖子缝隙都还稍着外头的冷风,这会都迫不及待要往热气蒸腾的厨房餐桌挤。

    甘仔看到突然竟然这么多陌生人,先是凑在许爷爷面前嗅闻。许爷爷拍了拍甘仔的脑袋,甘仔也就认识了,便也没什么叫,尾巴晃晃去嗅期他人去了。

    大人们入坐,徐姣另外搬了凳子给小朋友。

    许茗也是了解许爷爷的口味,只见许爷爷也没看那些蒸鱼和鸡汤,直接用小匙捞了酱油、沙茶、蒜末、葱花,在小碗里调了火锅用的沾酱。

    锅里的高汤烧得正滚,他迫不及待夹起几片削出白花的肉片,扔下去刷烫,老人一开动,其他人也拾起筷子。

    食不言,餐桌上顿时悄然无声,只剩下碗筷碰撞声,大概也只有才七岁的小表妹可以伊呀呀地大笑,其他人都是看着许爷爷做事的。

    不过徐姣的好手艺也让人心甘情愿沉醉下去。

    众多筷子指向,黑色瓷碗装的是蚝油豆腐。

    方形的嫩豆腐煎黄,起锅和着蒜片、荷豆、木耳条、栗米拌炒爆香,再倒入蚝油收汁勾芡即可。蚝油豆腐汁浓下饭,堪比久炖的焖肉,许觅看着对桌的许芯一人对着那盘就吃了整整两碗饭。

    还有左宗棠鸡,也是小店的名菜。去骨嫩鸡腿肉切丁,加酱油米酒、打蛋液下去腌制、再起油锅用小火慢炸,加上辣椒段等佐料一起拌炒,最后淋上白醋即可盛盘。

    鸡腿肉本身就嫩,被炸过后外皮焦酥、内里鲜嫩,又以酱油辣椒拌炒入味,所以吃起来格外酸辣开胃,端上桌就是一道漂亮的糖醋红,一咬下去是一嘴的红酱酸甜。

    另外一盘讨巧的鸳鸯蛋。酿好的皮蛋切半,用胡椒粉合着鱼浆、绞肉做馅,在和另一半皮蛋对接,包裹成完整的蛋型,最后裹蛋液、面粉下锅油炸,捞上来便是个个金黄酥脆,对半切开,一半是肉、一半是蛋。

    许诚第一个吃鸳鸯蛋,不禁啧啧称奇,倒是许爷爷点点头:“广东那边的菜都很不错,阿茗娶到了一个好媳妇。”

    说完,又夹了一块醋红的左宗棠鸡。

    “爸,这是台湾菜,那是湖北菜。”

    许爷爷露出一脸别欺我历史不好的表情:“嗯?左宗棠鸡怎么是台湾菜了?他大将军领着那叫湘军的,不是湖南人吗?”

    沉默的饭桌上好不容易开了话,其他许家人也兴致勃勃望过来,许茗便笑着对许爷爷解释。

    原来当初东西南北、各个地方省人迁移小岛,一个叫彭长贵的湖南人替贵人做菜,苦于手边材料有限,便灵机一动,将鸡肉先炸后炒,没想到大受好评。

    小岛因为是移民社会,大概除了原住民烤肉和野菜锅,基乎没有一样不是从大陆飘洋过海的料理,所以有名气足以开张的店面总爱在前头加一个大陆的地名,强调自己是正宗地道、经年累月的老料理。

    当贵人心满意足一问,彭长贵便将自己家乡的伟人左宗棠拿去做这道菜的名字,以至于不少小岛人都以为这是正宗的湖南老菜。直到传去美国,成了有名的中国菜之一,有记者饕客特地去湖南探访,找到了左氏家族,但到处询问,才发现压根没有左宗棠鸡这种东西。

    其实小岛这种案例还真不少,满大街上四川面馆、温州馄饨、天津葱抓饼、港式烧腊、蒙古烤肉、山东大馒头,会用小岛做前名也只是最近一两年的事。

    牛肉面要四川、肉粥要吃广式、馒头面饼最好是东北、兜兜转转,一天不过三餐,却非要跑遍整个中国,就连最后的饭后甜点也不甘心安分在小岛上,能叫来一份上海的小笼包是最好也不过。

    丰饶广阔的中原大陆是最上等的稠酱,淋上那么一瓢,自然有饕客会闻香而来。

    恕不知,最初没那么多乱七八糟,只是厨师的一酱一醋、一米一盐,浸染了对彼岸的思念罢了。

    “好阿,你媳妇比你还行,天南地北的料理什么都会!”许爷爷夸赞人直白不拐,徐姣面上稍红。

    徐姣的那两盘鱼很快就被几个大人小孩的筷子夹得剩骨架,只有许爷爷吐完鱼刺,正慢悠悠刷肉煮菜。

    吃到一半有些热了,才慢悠悠脱下毛帽,露出光秃秃的圆脑袋。

    许觅看得有趣,便学的他那样,夹起一片切薄的羊五花,彷佛霜降雪落、成色相当漂亮。

    放下锅里去刷,刷得那最一点粉红收敛就立刻捞起,再沾了沾沙茶蒜酱冷却,吹着热气,一片铺上舌尖,在慢慢完整地放入口中。

    恩…….

    许觅突然明白许爷爷会什么那么投入了。

    肉片切薄,油花软嫩,沙茶和蒜香很好的去掉羊的腥骚,保留下单纯鲜甜的肉味,肉薄质软,说是差点要把舌头吞下去也不为过。

    许觅睁眼,只想正刷个两三盘出来。

    除了羊肉,片片高丽菜下锅煮甜也非常对许觅的味,随着篮子的食材越来越少,许爷爷终于注意到有人在和他抢食,见是老二的孩子,忍不住抿笑。

    这口味和儿子、和自己都一样阿。

    吃饱喝足,一伙人移去客厅小憩,老三媳妇和三姑许芯都非常热心,帮忙着徐姣收拾餐桌碗筷。厨房传来几个女人清脆的笑声,想来相处得不错,许觅悄悄跑出来,正好听见许茗父子的对话。

    “前阵子让你和你媳妇难做了……”许爷爷终于提了。

    许茗大概也有准备,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。

    “她也是胡涂了,以为你大哥要回来,想说来个一家子大团圆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他按了按膝盖,半疲倦半讽刺道:“当然了,还是一场空,说是大儿子生病了……反正前年也没回、大前年也不回,加上今年,都五年了,怕是要凑齐一家子的药袋了,你妈妈阿…..也早该死心了。”

    在旁边听着的许诚翻了翻白眼,显然也对那位长年在海外逍遥的大哥深感不满。

    想到对两儿子态度极为偏颇的妻子,许老爷爷微哼道:“阿姣是个好媳妇,你妈这样做是丢了我老头的脸……放心!只要她一日不知认错,你们也不要急着回去,省着热脸贴冷屁股,让人做践了。”

    许茗垂眼,似乎心疼老父亲,却还是单刀直入道:“做儿女的,妈希望,阿姣和我也是会回去,但也要妈知道,回去的不是只有我,还有我的妻子、孩子,希望她能正视这点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,等她脑袋通了,你们再回去……不急的!”

    厨房几个女人端来水果,小萝卜头也打闹着过来,许爷爷便收了话,许诚帮忙掩饰,打开了电视,客厅顿时声光飞影不断,怕点也没方才的严肃和沉寂。

    许觅也很快加入他们。其实她一点也不会迁怒许爷爷,毕竟嘴巴在许奶奶身上,许爷爷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。

    事实上,许觅知道,当初这家早餐店是有许爷爷一半的资助才开成的,不然靠许茗打零工怎么可能存够头期的钱。

    许爷爷的几辈也是外省过来的,所以不像世代就定居此地的许奶奶对徐姣带有强烈的偏见。

    屏除掉许奶奶,徐姣和许家人相处倒也和满。

    许诚的妻子拿出了一盒四喜盒,里头分四格,装了瓜子、花生糖、芝麻条、开心果;姑姑许芯带来了一盒小巧可爱的绿豆糕,漂亮浅绿,两手捏着吃,入口即化。

    三个小毛头听着许觅的话,也不争不抢,乖乖分着吃了,看得许爷爷直夸许觅聪明懂事。

    当然,这也不是许觅的个人魅力,只是做为许家最年长的小孩,其他三个还在小学玩鬼抓人的小孩不禁仰望,特别听到许觅今年升了国中,便纷纷凑着要她说说国中的样子和生活。

    许觅被几个孩子亮晶晶的目光仰视,还真是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特别是小表妹,直嚷着要许觅去她的学校,好像有个国中生走在她身旁是多么了不起的事。不过许觅仔细回想,自己以前小学也是很怕附近那些国中、高中生,

    明明对方只是个头高了一点,但一套上国中或高中的衣服,就像瞬间添了三头六臂,小许觅每次看到就绕路走,其实也没什么资格笑别人。

    电视上的节目正拨着老港片,许诚媳妇和许芯看得津津有味,只有徐姣一直皱眉头,许觅知道她是受不了给粤语配音的国语腔,怕是心里的小广东人已经在用指甲抠地了。

    许茗给许爷爷开了瓶高粱,许爷爷喝得有些醉了,兴头一来,就拿起随身的箱子,说是要给孙子孙女们演戏。

    一盒老旧的木盒放膝上,打开小锁,里头拿出两只布袋人偶,做武旦打扮,浓眉大眼,脸部僵硬,有些狰狞。

    许觅那小表妹立刻被吓得往她的背后躲。

    只见许爷爷一手套一只,那两只人偶开始有模有样摆手、挺背,死寂的木偶越发灵活,甚至朝许觅眨眨眼,彷佛瞬间被人点燃了生命。

    两个小堂弟想必看过,纷纷眼睛一亮,一个叫嚷要看二郎神战石猴;一个说要看姜公除妖,把另外三个女人逗得合不拢嘴。

    许爷爷应两个孙子要求,便操起闽南腔开始唱戏。

    白袍武旦敏捷快速,惯用两手出招,几乎不离许爷爷的左手,许爷爷还给他用牙签当匕首。

    而黑袍武旦暴躁易怒,不时一个翻身,脱离了许爷爷的右手,一技扫堂腿就要踢对方命门,让两个堂弟看得不时尖叫惊恐。

    虽说如今以有不少日本动画在电视上热播,但许觅记得,许爷爷爷玩着这布袋戏可是屹立不摇,这个来自泉州的布袋戏被小岛人呵护爱载,后来加入年轻人改良,配上了更崭新的特效和故事,到许觅七八十岁了,还不断在电视上热播着。

    许爷爷其他几个儿女从小听惯他唱戏,这时也不禁回味着旁观,大概只有听不懂闽南语的徐姣面有难色,许觅赶忙凑在她旁边,帮她翻译。

    原来阿,这是水浒传里的武松和卖人肉包的孙二娘互打的武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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