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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.许细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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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许细温吃得很快,端着不太烫的食物,进郝添颂房间,喂他。

    从许细温进房间,郝添颂就一直看着她。

    许细温专心地搬小桌子放在床上,又把饭菜放上去,这才说,“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郝添颂嗤一声笑,“不笑话我两句。”

    “笑话你什么?”许细温没笑,她平静的脸上,温温柔柔的表情。

    郝添颂哼了一声,“给你十分钟的时间笑话我,过了这个时间,就不准再提白天的事情。”许细温还没应声,他又说,“五分钟,只有五分钟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先吃菜还是喝汤?”许细温自说自话,“还是先喝汤吧,润润嗓子。”

    郝添颂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,他有些恼,“等我哥给我找的男的护工,你就走吧,去上班,别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许细温像对待幼儿园里,蛮不讲理的小朋友一样,耐心询问。

    她越这么温吞吞的,郝添颂就越恼,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像一具有呼吸的尸体一样,不想让你看到我更多脏和差劲的样子,所以,当我拜托你了,许细温,你走吧,给我留点面子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等他说完,她偏着头,解释,“哦,你是因为小解的事情生气吗?是郝总回来他帮你的,我看床单上掉了饭菜,才拿去洗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谎。

    许细温还是不急不躁的,也不生气,自觉把话题翻篇,“你想先吃口菜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郝添颂自暴自弃。

    一口汤一口菜,喂完郝添颂,许细温仔细给他擦嘴巴,“无论现在你怎么赶,我都不会走,等你好了,我才会走。”

    照顾病人,远比许细温能想象的更加复杂。

    她担忧地看着郝添颂,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隔了一天,郝添颂躺着,本就吞咽食物困难,嘴巴里嚼着香蕉,他很生气地说,“你是抢劫了香蕉店吗?我已经吃了几条了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一条。”许细温说,“你要多喝点水。”

    她提水,是无心的,郝添颂却觉得她是故意的。他阴阳怪气地说,“我才不会给你第二次嘲笑我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郝添颂,你想不想上厕所,大的?”许细温没有回答他,反而问。

    郝添颂的脸色难看到极点,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又过了一天,许细温更加着急了。

    她的着急,终于被粗心大意的郝添慨发现,他奇怪地问,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许细温本不想说,又想起来上次郝添颂不肯小解的事情,也许对着郝添慨,他会好受些,“郝添颂,已经五天没有上大号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爱干净的郝添慨,对这个话题有些反感,“是他吃得少吧,等有了就上了。”

    许细温急着说,“不是,长久卧床的人,容易便秘,不是没有,而是排不下来,他肚子不舒服,只是没说。”

    郝添慨说,“叫医生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叫别人。”许细温一急之下,抓住他的衣袖,察觉到失态又松开,“郝添颂,肯定,不想别人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郝添慨有些头大,可到底是亲弟弟,他忍耐着问,“你需要我做些什么?”

    许细温说,“有一种药叫开塞露,有软化、刺激肠壁和润滑的作用,我去外面药店买来,你帮他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郝添慨回答得艰难,心里一直说,“郝添颂啊郝添颂,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些啊,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的啊。”

    药买来,郝添慨认真阅读了说明书,又认真听了许细温从药店导购那里询问到的使用方法,他手用力握住白色的塑料瓶,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,“我去了,如果能不成,你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门口。”许细温说。

    能想象到的排斥,许细温站在门口,听着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。

    是郝添慨难得好耐心劝的声音,“阿颂,你试试,医生说这个很有用的。”

    有郝添颂气急败坏,声嘶力竭咆哮的声音,“我宁愿难受死也不用,你们别管我。”

    兄弟两个,关于用不用,吵了十分钟。

    总是漫不经心的郝添慨,严肃认真地劝解,总是飞扬跋扈的郝添颂,蛮横不讲理地拒绝。兄弟两个虽然平时总是斗嘴,可他们感情还是很好的,鲜少像现在这样,剑拔弩张。

    好几次,里面有砰砰砸东西的声音,站在门外,早已经心急如焚的许细温,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,她想冲进去看看郝添颂,可她知道,如果她进去,会变得更困难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实在不愿意,我就出去叫许细温,她就在门口。”郝添慨也没什么耐心了。

    “二哥,不要。”郝添颂喉结上下滚动着,他苍白着脸,猩红着眼睛,咬牙忍着情绪,却咽不下滚上来的哽咽,“不要让她进来,求求你。”

    已经开了一条缝的门,重新关上,许细温退回门口,继续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几秒钟后,白净的帆布鞋上,滴落了几滴水,很快晕染开。

    真是奇怪,房子里,为什么会下雨呢?

    过了不知道多久,郝添慨打开房间出来,手里端着盆。

    许细温什么也没说,接过来,往洗手间方向走。

    郝添慨缓过劲,脸色没那么难看,见许细温收拾干净了,他声音有些低,“你进去看看他吧,他心情很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许细温应着,却没有立刻进房间。

    人真是情绪多变,没多久前,她急着进去看看他,现在,却不着急了。

    因为她知道,郝添颂现在想要的,只是安静。

    许细温进房间,是端了饭菜,是容易消化的软食。

    郝添颂躺在床上,他稍微侧卧着。

    医生说过他腰椎受伤严重,再经不起任何的扭曲,不能侧卧,只能仰躺保持着。

    “别,这样舒服。”在许细温尝试着把他翻过来时,郝添颂说。

    郝添颂的姿势,不是完全的侧卧,他只是肩膀稍微侧着,腰部和腿还保持着仰躺的位置。他的头埋在打着石膏的手臂里,露着因为卧床而剪成寸头的后脑勺。扭曲着蜷缩,把自己尽可能地缩着,脸逃避着追逐他的灯光。

    许细温的手搭在他肩膀上,力量渐渐失去,却仍旧放在那里,不敢压着他。

    手下的睡衣,汗湿。

    她手下的,不是那个骄傲自大,不可一世到招人讨厌的郝添颂,而是一个正颤抖着肩膀,一个被逼得看不到希望的人。

    他很生气、很气恼、很绝望、很无助,可他无能为力,他甚至连选择死亡的办法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后悔救我了?”许细温把手拿回来,背在身后,双手用力握紧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许细温,我恨不得……恨不得,”他说,“我恨不得就那么死了,也好过这样活着受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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